最初拥有的才永恒。
——查尔斯·赖特
摘自《南方河流日志》
厨房
在雅基玛附近的，运动员公园，我在鱼钩上
穿满了虫子，然后抛向池塘
中心，希望钓到鲈鱼。牛蛙尖叫
却无迹可寻。一只乌龟，煎饼大小，从
一片睡莲叶下滑出而另一只正
浮在同一片下面，小小的集结地。湛蓝的天空，
温暖的下午。我将一根分叉的树枝
插入沙质岸边，把鱼竿架在分叉上，
看了一会儿浮标，然后手起淫来。
困意来袭我闭上了眼睛。
可能我做了梦。我的确如此。突然，
梦里，听见扑通一声，我猛的
睁开眼睛。浮标不见了！
我看到它在污浊的水流中
划出一道痕迹。浮标露了出来，然后
消失不见，又露了出来
掠过水面，又沉了下去。
我能做什么？我吼起来，又吼了几句。
开始沿着岸边奔跑，我对天发誓
我不会再乱动了如果上帝让我
找回鱼竿，找回那条鱼。当然
毫无结果，也无蛛丝马迹。
我在池塘边徘徊了很久
（同一个池塘在一年后要了我朋友的命）
偶尔我能看到我的浮标，
有时在这儿，有时在那儿。影子拉长
从树上延伸到了池塘里。最后
天黑了，我骑车回家。
父亲喝多了
跟一个女人在厨房，她不是
我母亲。这个女人，我发誓，坐在
他腿上，喝着啤酒。她
少了一颗
门牙。当她站起身时
她想笑。我父亲待在原地，看着我
好像不认识他的孩子。嘿，
有事吗，孩子？他说。发生了什么，
儿子？靠着水槽晃动着，那个女人舔着嘴唇
等着接下来发生了一切。
我父亲也在等，在他老房子的
餐桌边，他裤子的膨胀处
缩了回去。我们都等着
对那些结结巴巴的音节感到疑惑，那些不清不楚的词语
就像痛苦从我稚嫩的嘴里涌了出来。
作者：雷蒙德?卡佛
翻译：小亮
日期：-6-22
远处的歌
因为是假日，他们在酒馆要了条鲱鱼
鱼头做了汤。中午时分
他们坐下来喝茶一直喝到
出汗：他们看起来像被茶
泡胀了；他们开始向鱼汤进攻，自己
从锅里舀着。奶奶把鱼肉藏了起来。
夜里一个陶工在山坡上烧起陶来。下面的
草地上姑娘们跳起了圆圈舞
唱着歌……远处的歌声舒缓
而动听。酒馆内外农民们
吵吵嚷嚷。他们用醉酒的声音唱着，各唱各地，
互相咒骂……姑娘们孩子们听着
他们骂骂咧咧却不动声色；很明显
从摇篮时起他们就习惯了。
——安东?契诃夫
《农民》
作者：雷蒙德?卡佛
翻译：小亮
日期：-6-22
背带
妈妈说没有合适的腰带
明天上学我得穿
背带。二年级没人穿背带，
别的年级也没有。她说，
要么穿要不我给你好看。我不想
惹事。当时爸爸说了什么。他
躺在床上那张床占据了我们居住小屋的
大部分空间。他问我们能不能消停点在早上
把这个问题解决掉。今天上午他不用早起
上班吗？他问我能否给他
倒杯水。妈妈说，都是因为他喝的威士忌。他现在
缺水了。
不知为什么，我去了水槽，给他弄了杯
洗碗水。他喝了然后说，儿子，这水
味道很怪。从哪来的？
水槽，我说。
我认为你爱你爸爸，妈妈说。
是的，是的，我说，接着走到水槽把杯子浸在
洗碗水里然后喝了两杯
给他们看。我说，我爱老爸。
一动不动，想着自己不久就会恶心。妈妈说，
如果我是你就会觉得愧疚。真不敢相信
你会那样对你老爸。还有，老天作证，明天你要穿
背带上学。不然，我会抓住你光秃秃的脑袋如果大清早
你给我惹事。我不想穿背带，
我说。她说，你得穿。随后
她拿过背带开始抽我露在外面的腿
而我则在屋子里东蹦西跳大哭大叫。爸爸
大喊让我们停下，看在上帝份上，停下。他的头疼死了，
另外他的胃因为洗碗水也感到
恶心。多亏了洗碗水，妈妈说。就在那时有人
在隔壁开始砸墙。开始时
像是拳头——砰、砰、砰——随后
换成了拖把或是扫帚
柄。看在上帝份上，赶紧睡吧！有人在那边大喊。
停停吧！我们停了下来。关灯
入睡变得安静。房子安安静静
没人能够入睡。
作者：雷蒙德?卡佛
翻译：小亮
日期：-6-22
关于钓鱼你要知道的事情
钓鱼者的衣裤应该是布做的，
别太厚别太重，因为它们湿得快
也要干得快。防水绒布、
斜纹布、鼹鼠皮——捕鼠者的装束——
钓鱼者不该穿因为有时可能
不得不游一两公里
他会发现一旦被水浸透
就会很重。他应该在鱼篓里
放一块鱼石1，这样做
最安全。我认识的一位老先生
建议钓鱼者应当穿上软木救生衣，
系在肩膀下，会让
穿戴者去往湖的任何一处，
在温暖的日子，头顶打一把伞，
他可能会享受这项运动，凉爽舒适，就像
“待在冰洞里上方是阳光明媚令人愉快的穹顶。”
这个老先生也认为一瓶调味酱2，
一盒消食片，和一个便携煎锅
也应该是每个钓鱼者旅行装备的一部分。
——斯蒂芬·奥立弗
摘自《钓鱼往事——在诺森伯兰、坎伯兰和威斯特摩兰》
注：1、鱼石，原文为astoneoffish。2、调味酱，原文为Readingsauce。
作者：雷蒙德?卡佛
翻译：小亮
日期：-6-23
引鱼上钩的油膏
人的肥肉和猫的肥肉，各半盎司；
氧化铁细粉，三特兰；小茴香籽
细粉，一特兰；蒸馏过的茴香
和薰衣草油，各六滴；麝香两格令，
樟脑四格令。制成油膏。
钓鱼时，涂抹鱼钩上方
八英寸的鱼线，并将其
置于白蜡盒中。用这种油膏
钓鱼时至少要用三根绒毛的鱼钩
因为你用一根去钓
它不会粘在上面。用死人的
骨头或头骨，取自打开的坟墓，
同样打成细粉，将其
洒在苔藓上你放虫饵的地方。不过
也有人喜欢用墓地的土。现在
去找你钓鱼的水域吧。
——詹姆斯?切瑟姆
摘自《钓鱼指南》（）
注：本文中存在很多英语“文言”，故翻译可能存在一些错误。
作者：雷蒙德?卡佛
翻译：小亮
日期：-6-23
鲟鱼
身体扁平，头硬如钢仿佛矛的
侧面，
嘴部向下，
是一种底栖鱼类
视力不佳。
苔藓般的触角垂在
昏昏欲睡的嘴唇下，
背鳍和盘子状的脊骨
使其成为另一个世界留下的生物。
鲟鱼
离群索居，只限于
大的，淡水河，一百年
才初次交配。
有一回跟我父亲
在华盛顿中心博览会
我看到一条重达磅的鲟鱼
被吊起来
在农产品展览大厅的一角。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一张卡片上写着斜体字，
还有一张素描，如其所说，
是这条鱼的档案——
我父亲看完
又大声读了一遍。
最大的鲟鱼捕获自
顿河
俄罗斯的某个地方。
这些鱼叫白鲟
没人能确定
它们究竟长了多大。
有记录的第二大鲟鱼
在阿拉斯加的
育空河口被捕获
重达1磅。
*
这个特殊的标本
——我所提及的——
勘探爆破中被杀
在哥伦比亚河的赛利罗瀑布。
我记得父亲给我讲过
一个故事很多年前在俄勒冈他认识的三个男人
钓到一条肯定是世上最大的鲟鱼。
那么大，他说。
他们用一队马
拴着它——用绳子或铁链，无论他们
用什么做鱼线——
有那么一段时间，就连这些马
都拉不动了。
我不记得更多内容——
可能它逃掉了
那时——只有父亲在我身边
胳膊搭在栏杆上，凝视着，我们俩
看着这条巨大的死鱼，
他那精彩绝伦的故事，
偶尔，全部都浮在水面。
作者：雷蒙德?卡佛
翻译：小亮
日期：-6-23
夜晚的湿气
我生了病也厌倦了河流，星星
撒满天空，葬礼般沉重的寂静。
为了打发时间，我跟车夫聊起天来，他
看上去像个老头……他告诉我这条漆黑凶险的河流
盛产小鲟鱼、银大马哈、江鳕、狗鱼，不过没人
来这儿捕鱼也没有用来捕捉的渔具。
——安东?契诃夫
《穿越西伯利亚》
作者：雷蒙德?卡佛
翻译：小亮
日期：-6-23
另一个谜
那时我跟父亲去了干洗店——
对死亡我又了解多少？父亲出来
提着塑料袋装着一套黑西装。挂在小轿车的
后座背面，“你祖父将穿着它
离开人世。”他究竟
在说什么？我想知道。
我碰了碰那塑料袋，那身衣服湿滑的翻领
也离去了，跟祖父一起。那段日子
它不过是另一个谜。
隔了很长时间，亲戚们纷纷离去
这边那边，往左往右。后来父亲也走了。
我坐着看着他化成烟升起。他没有
西装。于是他们给他穿上了难看的
廉价运动服和领带，
临时应付这个场景。他抿嘴
微笑着好像他要让我们放心，别担心，看上去
没那么糟。但我们更清楚。他死了，
不是吗？还有哪里出了问题？（他的眼皮
也紧闭着，不需目睹这
可怕的展示。）我碰了碰
他的手。冰冷。下巴上长出一点
胡茬的脸颊。冰冷。
今天我将这些杂七杂八从记忆深处捞出。
大概一小时前我拿着我自己的西装
从干洗店并小心翼翼挂在后座背面。
开车回家，打开车门将其
提起拿到阳光下。我在路上
站了一会儿，手指紧紧钩着金属衣架。随后
戳了个洞把塑料袋撕开。用手指
拿起一只空荡荡的衣袖举了起来——
粗糙、可感的布料。
由此我触及了另一个世界。
作者：雷蒙德?卡佛
翻译：小亮
日期：-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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