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为我心中有一个白蜡园从很小的时候,白蜡园就是我们的乐园。白蜡园里的白蜡呈南北行状排列,每两列为一行。为了便于白蜡生长,两列的中间挖了一道约两米宽一米深的沟,既是水渠,又做道路,沟内不种作物。那个时候,我们那里很多村子都有自己的白蜡园。我们村的白蜡园离村子不到一百米,就在村子的东北角,通过一条两边遍植白蜡树的道路和村子相连。我们村的白蜡园是个长方形的园子,占地约有一百余亩,南北长二百余米,东西宽三百余米。一行行白蜡树将这一大块田地划分为将近二十块更为狭长的南北地块,间种不同作物——油菜、*瓜、西红柿、辣椒、甜瓜、花生或小麦。白蜡园承载着少年的喜乐,也寄托着村人的希望。只是因为我心中有一个白蜡园,我才觉得故乡岁月充满了温馨。01春天的白蜡园,万物萌发:麦苗青青,散发出无限生机;田埂上几株野生的白芍,硕大的淡粉花瓣在晚风里摇曳;地头则是多年生的金银花,一丛丛,一簇簇,在很远处就可以闻见它们飘出的药香……而每当白蜡园里油菜花浓郁的香气袭来,我们就知道,老鸹虫和瞎碰已经钻出了地面。在我心里,“瞎碰”和“老鸹虫”是联系在一起的。“瞎碰”略大,它的体格像个花生豆,有一层**的甲壳,飞起来有嗡嗡的响声。“老鸹虫”是个缩小版的“瞎碰”,比*豆大一些,通身漆黑,泛着油光,如同乌鸦。我们那里管乌鸦叫“老鸹”,“老鸹虫”也因而得名。“瞎碰”和“老鸹虫”就像一对兄弟,它们会在暮春一下子涌出来,固执地在白蜡园温柔的夜风里飞来飞去,仿佛就是为了和我们相遇。每当此时,少年们就会掂个口小肚大的瓶子,在薄薄的夜色里,在朦胧的月光下,四处尅“瞎碰”和“老鸹虫”。尅到之后,将他们随即装进瓶子里。在这里,“尅”读作kei,意思是“逮”或者“捉”。风清月白之时,一会儿就可以装满几个瓶子。第二天早起,家里养的鸡鸭已经从窝里钻出来,我们将瓶子里的“瞎碰”和“老鸹虫”倾囊而出,鸡鸭们一哄而上,大快朵颐,很快就将地上的瞎碰和老鸹虫一扫而空。老人们都说,吃老鸹虫和瞎碰的母鸡,下的蛋油光铮亮的,吃起来筋道,后味儿很香。02白蜡园的夏天,是最热闹的季节。热闹是从初夏尅爬蚱开始的。和春天不同,尅老鸹虫、瞎碰是小孩子的活儿,尅爬蚱则是男女老少齐上阵。初夏的傍晚,大家云集在白蜡园里,目的就是为了尅爬蚱。当然,村子里的树下也会有爬蚱,但远远不如白蜡园里的多。尅爬蚱一般分两个时段:*昏和晚上。*昏,是爬蚱钻出地面的时分;晚上,是爬蚱爬上了树的时分。因此,*昏时分,我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蜡园沟里的地面,不放过每一寸土地,尤其是小小的洞穴,更是关照的重点——因为,原来潜伏地下的爬蚱,要想得见天日,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从地下往地上淘出一个小小的出口。爬蚱的爪子毕竟不是铁铲,想挖出一个能让自己钻出来的洞,实在是一件浩大的工程。因此,它最早打通的那个通往“天堂”的洞口只有蚁穴那么大,然后再慢慢向四周扩充。因此,尅爬蚱的要诀就是,判断每一个蚁穴般的小洞里面是否藏着肥肥的爬蚱。否则,爬蚱就可能跑掉。但是,蚁穴和爬蚱的洞会有很大的差别,蚁穴直露而忠厚,爬蚱的洞则是边缘清晰,深不可测。不知不觉,天就黑透了。晚间,人们的眼睛已经很难再发现地下的小洞穴了,因而,此时是爬蚱从地下钻出的最佳时机。爬蚱一旦钻出地面,它就会晃动自己胖胖的身体,迅速向最近的白蜡树爬去。爬上树干,爬上树杈,再次让自己隐藏起来,完成自己艰难的蜕变。因此,晚间就成了尅爬蚱的第二个最佳时段。那时,村子里没有电灯,手电筒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家用电器”,全村也难得有那么一两个。我们的办法是,在*河故道里采集蒲棒,在烈日下晒干,晚间在蒲棒上洒上些许柴油,点燃了,就是一个小小的火把。一支连着一支,照亮了白蜡园的夜空,刚刚爬上了树的爬蚱也就无处可逃。在点燃的蒲棒照耀下,我见过刚刚褪去了自己的壳的爬蚱,此时的它通体仿若透明,白里微微泛出一点红,如同小小的婴儿。令人过目不忘的是它的两只翅膀,嫩*之中有轻柔的嫩绿,在夏日的微风里,有不易觉察的颤动,而每一次颤动似乎嫩*和嫩绿都在融合……那是一种难以描绘的色彩,每当那时,我们都想屏住呼吸。尅到的爬蚱,经过水洗,就会在盆子里用盐给腌上。需要说明的是,尅爬蚱是为了喂我们自己,而不是为了喂鸡。那时日子穷,年节之外,爬蚱是可供我们解馋的肉食。腌了一个晚上之后,爬蚱就会被放进锅里,少加一点油焙干,吃起来比过年时候吃的小酥肉还能满足味蕾。那时我就想,世间的美味,也不过如此吧。直至今日,想到白蜡园的爬蚱,我依然会下意识地想咽口水。到了盛夏,漏网的爬蚱已蜕变成蝉,它们躲在白蜡树上高歌,好像在庆祝自己的成功脱逃,它们欢快地叫着,将整个白蜡园变成了自己的盛大舞台。而白蜡树下的沟里,则是浓阴匝地,凉风习习。因为,沟里不种作物,就被村人踏成了平坦如砥的道路,因此,这里就成了村人乘凉的最佳场所。盛夏时节,村人习惯将自家的饭菜带到白蜡园里,大家席地而坐,蹲在沟里吃得津津有味。随手在田里摘下几个瓜果,权当是饭后茶点。夏天,每天沟里都坐满了村人。饭毕,村人聊几句闲天,再倚着沟边睡一会儿午觉,醒来接着侍弄庄稼。而孩子们没有那么多事可干,就在白蜡沟里玩耍。在地上画上方格,用坷垃作棋子,下一种被我们称作“走粪茅”的棋。棋盘的格子像一个大写的“冈字”,棋的玩法简单,就是想方设法将对方挤到无路可走。干燥的夏夜,村人更喜欢在白蜡园里露宿。中年人从家里带来枕头、床单、草席、塑料布……在平坦的沟里一字铺开,男人们扎堆睡在靠近大路的沟的南段,几十个男孩子们扎堆睡在中间,女人们则隔出一段距离,睡在不远处的北段。孩子们叽叽喳喳,男人和女人们则远远地聊几句。不久,就是一阵阵此起彼伏的鼾声。有时候,半夜醒来,月明星稀,晚风沉醉,四处是低低的虫鸣,不时有萤火虫飞来飞去……盯着天上的圆月,恍然不知身在何方。后来每当读到“长沟流月去无声”这样的句子,我脑子里浮现出来的一定是白蜡园的景象。03秋天的白蜡园,是少年们挣外快的乐园。初秋时节,知了已经停止了歌唱,但蝉蜕——我们称其为“爬蚱皮”——还在白蜡树叶上挂着。放学之后,小伙伴一手持细细的竹竿,一手提着袋子,三五成群,沿着白蜡沟抬头搜寻,我们的目标就是爬蚱皮。爬蚱皮是一种中药材,据说有明目功效。每逢初秋,就会有外乡人前来收购。小孩子们一个下午搜索来的爬杈皮,大概可以买上个四五毛钱。一季下来,每个小孩子凭借自己的劳动,大概可以挣个三四十元。大头上交父母,孩子们会给自己留下个三五元,充作此后的文具和小吃开支。当然,白蜡园的好处不止这些。白蜡树树干挺拔而干净,白白的泛着油光。而树冠则十分饱满,圆鼓鼓地在秋风里张扬。无边落木萧萧下,这在村人心里不会激起丝毫的感伤。因为,每当此时,干爽的白蜡叶子就会陨落在树下的沟里。当树上的叶子脱落殆尽,白蜡沟也大体平了。村里管事的人,会根据每家的人数,量出每家可以分多长一段沟里的落叶。村人将沟里的树叶拉回家里,垛在厨房边的柴草库里,白蜡树叶有油性,漫长的冬季,村人用这些树叶做火引子,引火效率奇高。04冬季到来,白蜡园也进入了收获的季节。那时日子穷困,一年到头,也最多落个吃饱,而腰包则是瘪瘪的。村人的零花钱,就全靠这一园子白蜡树了。我们那里的白蜡树呈丛状生长,丛丛相连,密不透风。每丛里会有十几根高高的白蜡,下面则是密密麻麻的白蜡枝条。村人用当时的省内通用五斤粮票做尺子来量白蜡杆的粗细,五斤粮票的长度裹不住的白蜡杆就会做上标记,算是成才的白蜡,每丛会有三五根符合要求。村人贴近地面,将成材的白蜡锯掉。之后,村人将倒地的白蜡树的树冠也一并锯掉,这些白蜡被我们叫做白蜡杆子。每当这个时候,就会有外地的车辆专门过来收购。白蜡园,就成了村人最重要的资金来源。年年如此,循环往复。当年长出的细条,同样也会进入村人的视野,村人会挑小拇指粗细的割下来,当做条编的材料。村里有专门的条编师,很多农具,篮子、篓子、筐子,粮囤,包括我们当坐具的火空子,都是用白蜡条编出来的。所以,村人说,“花钱不花钱,全看白蜡园”。05后来,村里实行了生产责任制,田地包产到户。白蜡园就被条块分割,被村民各自承包。土地承包之后,农村焕发了无穷活力,村人的腰包鼓了起来,白蜡园也就变得可有可无。再后来,农机具进入各家各户,为了耕种方便,白蜡树就渐渐被砍伐,白蜡树下的沟被夷为平地,有半个多世纪历史的白蜡园终于成了并不久远的记忆。尽管如此,村人仍然习惯于将那块田称为白蜡园。说起白蜡园,大家依然会有温暖的感觉。06没有了白蜡树,白蜡园成为了村人精耕细作的土地。它是过往岁月的经济来源,也是眼下村民的主要粮仓。但白蜡园的意义不止于此。以前,我们家族的祖坟在另外一个村庄的田地里,包产到户之后,再有老人去世,大家就不好再往祖坟里安葬,选来选去,族人就将目光停留在了白蜡园里。没有了白蜡树,三面紧邻官道白蜡园看起来更加敞亮,大家觉得这么敞亮的地方,风水自然也会不错。渐渐地,白蜡园就成了族人最后的栖身之所,也成了我们的歌哭之地。昔日的白蜡园,维系着我的记忆;今日的白蜡园,连接着我的牵挂。我二爷爷的坟茔在此,我堂叔的坟茔在此。我母亲的坟茔在此,我大哥的坟茔也在此。我曾在这里嚎啕大哭,泪水打湿脚下泥土……我曾在这里彷徨无助,手足无措不知来路……07所以,如果可以选择做植物,我愿做一株白蜡。静静长在故乡田野,不在意世间繁华。秋来谢去葳蕤姿色,春来抽枝发芽。所以,如果可以选择做植物,我愿做一株白蜡。痴痴立在垄头陌上,不留意旭日晚霞。挺直腰杆素面朝天,陪陪族人说话。(年4月14日星期三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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